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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回 带兵赌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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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回 带兵赌钱

他提起左腿,往右腿上一搁,晃了几晃,低声道:「这次随本使来京的,有胖头陀和陆高轩二人。」太后道:「是,是。」心想胖陆二人是教中高手,居然为他副弍,适才幸而没有鲁莽,若是将他打死了,别说教主日後追究,即是胖陆二人找了上来,那也是死路一条,眼见他双颊上指痕宛然,正是自己所打的两个耳光所留,不由得颤声道:「属下过去种种,实是罪该万死。尊使大人大量,後福无穷。」韦小宝微微一笑,道:;「黑龙使张淡月办事不力,教主和夫人很是生气,取经之事,现下归我来办。」

太后全身发拌,道:「是,是。」想起几部经书得而复失,这些日子来日夜担心,终於事发,颤声道:「这件事说来话长,请尊使移驾慈宁宫,由属下详禀。」韦小宝点头道:「好。」心想此事之中,不明白的地方甚多,正要查问,便站起身来。太后转身去拔了门闩,开了房门,侧身一旁,让他先行。韦小宝大声道:「太后启驾啦!」太后低声道:「得罪了!」走出门去。韦小宝跟在後面。

两人来到慈宁宫。太后引他走进卧室,遣去宫女,关上了门,亲自斟了一碗参汤,双手奉上。韦小宝接过喝了几口,心想:「我今日的威风,只有当时顺治老皇爷可比。就算是小皇帝,太后也不会对他如此恭敬。」心中又是一阵大乐。太后打开箱子,取出一只锦盒,拿了两只小玉瓶出来,道:「启禀尊使,先前属下无状,在尊使身上下了毒,绿瓶中的是解药。朱瓶中的是二十颗『雪参蟾丸』,乃是朝鲜国王的贡品,珍贵无比,服後强身健体,百毒不侵。其中十颗请尊使转呈教主,十颗谛尊使自服,算是……算是属下一点儿微末心意。」韦小宝哈哈一笑,道:「多谢你了。但不知这些药丸与『毒龙易筋丸』是否有所冲撞?」太后道:「并无冲撞,恭喜尊使蒙教主恩赐『毒龙易筋丸』,不知……不知属下今年的解药,教主是否命尊使带来?」

韦小宝一怔,道:「今年的解药?」随即明白,太后一定也服了「毒龙易筋丸」,教主每年颁赐解药,却又解得并不彻底,须得每年服食一次,药性才不发作,否则她身处深宫,高手侍卫无数,教主本事再大,也不能遥制,笑道:「你我二人都服了毒龙丸,那解药自不能由我带来了。」太后道:「是。不过尊使蒙教主恩宠,属下何能相比?」韦小宝心想:「她吓得这么厉害,可得安慰她几句。」说道:「教主和夫人说道,只要你尽忠教主,不起异心,努力办事,教主总不会亏待你的,一切放心好了。」太后大喜,说道:「教主恩德如山,属下万死难报。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韦小宝心想:「你本来是皇后,现在是皇太后,除了皇帝,天下就是你最大。神龙教再厉害,也决不能和你相比,却何以要入教,听命於教主?那不是犯贱之至么?是了,多半她与那公主一样,都是贱骨头,要给人打骂作贱这才快活。」他年纪太小,纵然聪明,毕竟世事所知有限,一时也猜不透其中开窍所在。太后见他沉吟,心想取经之事,与其由他问起,不如自行先提,说道:「那三部经书,属下派宋明义和柳燕二人呈交教主,他老人家想已收到了?」韦小宝一怔,心想:「假宫女宋明义是陶姑姑所杀,柳燕死於我手,有什麽经书交给教主?」

韦小宝不明她用意所在,沉吟道:「你说有三部经书呈给了教主?这倒不曾听说起。教主说黑龙使搞了这么久,一无所得,甚是震怒。」太后道:「这可奇了。属下明明已差宋明义和柳燕二人,将三部经书专诚送往神龙岛。那是自然在柳燕为尊使处死之前的事。」

韦小宝道:「哦,有这等事?那宋明义,便是男扮女装,在宫中假扮宫女那人?」太后道:「正是。尊使日後同到神龙教,传他一问,便知分晓。」

韦小宝突然省悟,心道:「是了,宋明义为陶姑姑所杀,这老婊子只道我毫不知情。她失了三部经书,生怕教主怪罪,将一切推在两个死人头上,这叫做死无对证,倒是聪明得紧。那知道三部经书却在老子手中。这番谎话去骗别人,那是他妈的刮刮叫,偏偏就骗不倒老子。我暂时不揭穿你的西洋镜。」说道:「你既巳取到三经经书,功劳也算不小,其余五部,还得再加一把劲。」太后道:「是。属下从早到晚,就是在想如何将另外五部经书取来,报答教主的恩德。」

韦小宝道:「恨好!其实你如此忠心,那毒龙易筋丸中的毒性,便一次给你解了,也是不妨。不久我见到教主,一定给你多说几句好话。」太后大喜,躬身请了个安,道:「尊使大恩,属下永不敢忘。最好属下能转入白龙门,得由尊使教导指挥,更是大幸。」

韦小宝道:「那也容易办到。不过你入教的一切经过,须得跟我详说,毫不隐瞒。」太后道:「是,属下对本门座使,决不敢有半句不尽不实的言语………」

忽然门外脚步声响,一名宫女咳嗽一声,说道:「启禀太后,皇上传桂公公,说有急事,命他立刻便去。」韦小宝点点头,低声道:「你一切放心,以后再说。」太后低声道:「多谢尊使。」朗声道:「皇上传你,这便去吧。」韦小宝道:「是,太后万福金安。」出得门来,只见八名侍卫守在慈宁宫外,心中微微一惊道:「出了什麽事?」来到上书房,康熙喜道:「好,你没事,我可真有些担心。听说你给那老贱人带了去,生怕她加害於你。」

韦小宝道:「多谢师父挂怀,那老贱人盘问我五台山上之事,问起老皇爷的情形,弟子什么都没说,只说不知道有什么老皇爷。」康熙道:「这样最好。哼,终有一日,我要给父皇母后报此大仇。刚才我怕老贱人害你,已吩咐了八名侍卫,若是老贱人不放你走,便冲进慈宁宫去将你抢出来,真要跟她立时破脸,那也说不得了。」说到这裏,不由得咬牙切齿。韦小宝跪了下来,磕头道:「皇帝师父恩重如山,弟子粉身难报。」

康熙道:「你去好好服侍老皇爷,便是报了我对你的恩遇。」

韦小宝道:「是。」康熙从书桌上拿起一个黄纸大封套,道:「这是封赏少林寺僧众的一道上谕,你挑选一百名御前侍卫,二千名饶骑营官兵,去少林寺办事。现在我升你的宫,任你为饶骑营正黄旗副都统,那是正二品的大官了,你本是汉人,我赐你为满洲人,正黄旗是皇帝亲将的旗兵,饶骑营更是皇帝的亲兵。」韦小宝道:「只要能常在师父身边,官大官小,弟子倒不在乎。」说着大力磕头谢恩,心想:「我好好是个汉人,现在摇身一变,变作满洲鞑子了。」

康熙将骁骑营正黄旗都统察尔珠传来,谕知他小桂子其实并非太监,现已赐为旗人,属正黄旗,升任饶骑营正黄旗副都统。察尔珠当鳌拜当权之时,大受倾轨,本已下在狱裏,性命朝夕不保,幸得鳌拜事败,这才获释,对擒杀鳌拜的韦小宝早已十分感激,一听皇上命他为自己之副,心中大喜,当下向他道贺,说道:「韦兄弟,咱哥儿俩在一起办事,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你是少年英雄,咱们饶骑营这一下可大大露脸哪。」心下打定了主意,这人大受皇帝宠幸,虽说是自己副手,其实自己决意做他副手,只要讨得他的欢心,日後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韦小宝谦虚一番。康熙道:「此事暂且不在朝廷中宣示,你们两人下去,点齐了人马。小桂子今晚就立即动身,不用来辞别了。」

韦小宝磕头告别,心想:「老婊子为何入了神龙教,这事尚未查明,只好下次回宫时再去问她。」

当下二人去见御前侍卫总营多隆,韦小宝取出康熙先前所书那张任他为御前侍卫副总管的上谕,给他看了,多隆又是连声道贺,道:「韦兄弟要挑那些侍卫,尽管挑选,要我陪你去一遭也成。」

韦小宝笑道:「那可不敢当。保护圣上,责任重大,多总管想出京去逛逛,却不大容易了。」多隆笑道:「下次我求皇上,咱哥儿俩换换班,你做正的,我做副的,有甚麽出京打秋风的好差使,让做哥哥的去走走。」

韦小宝点了张康年、赵齐贤两名侍卫,由他二人另行约了一批亲近的侍卫。不久察尔珠已点齐二千名骁骑营军士,由参领佐领率带,集在宫门外候令。皇帝赏给少林寺僧人的赐品,也已齐备,数百名车夫夫役装在车上。皇帝要做什么事,当真是叱嗟立办,只两个多时辰,一切预备得妥妥贴贴。

韦小宝本该身穿骁骑营的戎装,可是这样小码的将军戎服一时之间却是不易措办。察尔珠想得周到,将自己的一套戎装送了给他,传了四名巧手裁缝跟去,在大车之中赶着修改,吩咐他们晚上不许睡觉,赶好了衣衫才许回京,若是偷懒,重责军棍。

韦小宝抽空回到板儿胡同,对陆高轩和矮尊者说道:「今日已混进了宫中,盗经之事也已略有眉目。」吩咐他二人在屋中静侯消息,不可轻易出外,以免泄机。陆矮二人见他办事顺利,两天之间便有了头绪,均感欣慰,喏喏连声的答应。韦小宝命双儿改穿男装,扮作一个书僮,随他同行。

待得动身启程,天色已黑,但圣旨要他即晚离京,说甚麽也是非得出城不可。出南城只行了十五里,便即扎营住宿。骁骑营是卫护皇帝的亲兵,都是满洲的贵族子弟,服用饮食无不高出寻常士兵十倍。大家在京中躭得久了,出京走走,无不兴高采烈,何况又不是去拚命打仗,那是朝廷出了钱去请他们游山玩水,实是大大的优差。

韦小宝忽然想起:「昨晚给公主打了一顿,全身疼痛,一觉睡到十天光,没能去见陶姑姑,不知她在宫中怎样。下次回宫,得跟她会上一会。」吃了酒饭,睡觉太早,於是召集张康年、赵齐贤众侍卫,骁骑营的参领佐领军官,齐到中军帐中。众人均想:「皇上定有特旨,差韦都统去办什么大事,他传我们去,定是要宣示特旨。」各人参见毕,韦小宝道:「哥儿们闲着无事,他奶奶的,大家来赌钱,老子做庄。」

众军官一呆,还道他是开玩笑,却见他从怀中摸出四粒骰子,往木几上一掷,骰子滴溜溜的滚动,众人这才欢声雷动。大凡当军的无不好赌,只是行军出征之时,却是严禁赌博,以免军心浮动,有误大事。韦小宝那裏懂得这一套?骁骑营的参顿佐领虽知军律,伹想这一次又不是打仗,何必阻了副都统的雅兴?韦小宝又从身边摸出一叠银票,往几上一放,足足有五六千两银子,说道:「那个有本事的就来赢去?」众军官纷归本帐去取银子。骁骑营的车士有很多职位虽低,家财却富,听说都统做庄,怀了银两,悄悄蹩运帐来。

韦小宝叫道:「上塲不分大小,只吃金子银票!英雄好汉,越输越笑,王八羔子,赢了便跑!」在四粒骰子上吹一口气,一把撤将下来。他在扬州之时,奸生羡慕赌塲庄家的威风,做甚麽副总管、副都统,都还罢了,今日统带数千之众,做庄大赌,那才是生平的大得意事。众都官纷纷下注,有吃有赔,赌了一会,大家兴起,赌注渐大,挤在後面的军士也递上银子来下注。侍卫赵齐贤和一名满州佐领站在韦小宝身旁,帮他收注赔钱。军营中但闻一片呼么喝六,吃上赔下之声,宛然便是个大赌塲。

赌了一个多时辰,赌枱上已有三万多两银子。有的输了的,回营去向不赌的同袍借了钱再来翻本。韦小宝一把骰子掷下,四骰全红,正是通吃。众人甚是懊丧,有的咒骂,有的叹气。赵齐贤伸出手去,正要将赌注一把攞,韦小宝叫道:「且慢!老子今日第一天带兵做庄,这一注送了给众位朋友,不吃!」霎时间众兵将欢声大作,齐叫:「韦都统当真是英雄了得!」韦小宝道:「要加注的便加!」各人这一注死裏逃生,都觉运气甚好,纷纷加注,满枱堆满了银子。

忽然一人朗声说道:「押天门!」将一件西瓜般的东西押在天门。众人一看,登时呆了,赌恰赫然是一颗血肉模糊的首级,那首级头戴官帽,竟是一名御前侍卫。赵齐贤惊叫:「葛通!」原来这正是御前侍卫葛通的脑袋,他轮值在帐外巡逻,却被人割下了头来。

众人抬起头来,只见中军帐口站了十多个身穿蓝衫之人,有男有女,各人手持长剑。众军官睹得昏了,谁也不知这些人是几时进来的。赌枱前站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相貌英俊,双手空空。说道:「都统大人,受不受注!」帐中众军官未带兵刃,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赵齐贤叫道:「拿下了!」登时便有四名御前侍卫向那青年扑去。那人双臂一分,抓住二人胸口,砰的一声,将二人头对头的一撞。二人便即晕去。余下二人展开拳法,向他攻去,但见白光一闪,两柄长剑刺出,自二人背心直刺到前胸。两名侍卫惨声长呼,倒地而死。使剑的蓝衫人一是中年汉子,另一个是名道人。两人同时拔剑,纵身长笑,挥手掷剑,白光闪处,双剑齐飞,扑扑两声,都插在赌枱之上。中年人叫道:「押上门!」道人叫道:「押下门!」两柄长剑果然是分别插在上门下门,竟无半分偏斜。

众军官暗抽一口凉气。那青年左手一挥,人影闪动,四个人抢了上来,四柄长剑分指韦小宝左右要害。赵齐贤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好………好大的胆子。杀官闯营,不……不怕杀……杀头么?」

用剑指着韦小宝的四人之中,忽有一人嗤的一声笑,说道:「我们不怕,你怕不怕?」却是娇嫩的女子声音。韦小宝侧头看去,见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脸蛋微圆,相貌极甜,一双大大的眼睛漆黑光亮,嘴角也正自带着笑意。他一见美貌女子,心中先自带三分轻薄,笑道:「单只姑娘一人用剑指着,我早就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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