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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回 疑真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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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回 疑真疑假

他定了定神,细细询问顺治身子是否安康,现下相貌如何,在清凉寺中是否清苦之极。韦小宝一一据实相告。

康熙一阵伤心,又大哭起来。韦小宝灵机一动:「他妈的,我也陪他大哭一塲,他给我的赏赐一定又多了许多,反正眼泪又不用钱买。」说哭便哭,抽噎了几下,眼泪长流,呜呜咽咽的哭得凄惨之极。

康熙哭了一会,收泪问道:「我想念父皇,所以哭泣,你却比我哭得还要伤心,却是何故?」原来康熙虽然悲痛难忍,哭泣出声,但自念身为帝皇,不可太失身份,因此不住强自抑制。韦小宝却是有意做作,竟然的号啕大哭。这等假哭本事,他当年在扬州之时,便已十分拿手,并非乾号,而是真的泪水滚滚而下,旁人决计难辨真伪。听得康熙问起,说道:「我见你哭得悲伤,又想起老皇爷温和慈爱,对我连声称赞,说我聪明伶俐,很喜欢我,心中更加难过了。」一面说,一面呜咽不止,又道:「若不是我赶着回来禀报,真想留在五台山上,服侍老皇爷,也免得担心他给坏人欺侮。」

康熙道:「小桂子,你很好,我一定重重有赏。「

韦小宝心中大喜,眼泪还是不断流下,抽抽噎噎的道:「皇上待我已经好得很,我也不要什么赏赐,只盼老皇爷平安,我们做奴才的就快活得很了。」

他年纪渐大,拍马屁的功夫越是长进,在神龙岛上走了这一遭,耳听得人人高呼「教主永享仙福,寿与天齐」,脸皮练得更厚,但教讨人欢喜,言语更是夸张。

康熙一听之下,信以为真,这:「我也真担心父皇无人服侍。你说那个行癫和尚莽莽撞撞,甚是粗笨,父皇身边没有个得力之人,好教人放心不下。小桂子,难得父皇这样喜欢你………」韦小宝听到这裏,张大了口,合不拢来,心裏暗暗叫苦:「啊哟,啊哟,这次老子要倒大霉,老子吹牛吹得过了份。」只听康熙续道:「本来嘛,我身边也少不了你。不过做儿子的孝顺父亲,手裏有什么东西,总是挑最好的孝敬爹爹。你是我最得力的手下,年纪虽小,却是十分能干,对我父子都忠心耿耿………」韦小宝心中大叫:「苦也,苦也!你派老子去五台山陪老和尚,宁可叫我坐牢。」

康熙续道:「这样吧,你上五台山去。出家做了和尚,就在清凉寺中服侍我父皇………「韦小宝知道局势紧急,不等他说完,忙道:「服侍老皇爷,那是好得很,可是要我出家做和尚,这个………我可不干!」康熙微微一笑,道:「也不是要你永远做和尚。只不过父皇一心清修,你也做了和尚,服侍起来方便些。将来………将来………你要还俗,自也由得你。」言下之意,是说日後顺治老了圆寂归西,你不做和尚,谁也不会加以阻拦。

饶是韦小宝机变百出,这时却也束手无策,他虽知小皇帝待自己甚好,但既是皇命差遣,若是坚决下允,不但前功尽弃,说不定皇帝一翻脸,立即砍了自己的脑袋,那可不是好玩的。哭丧着脸,道:「我………我可又舍不得你………」说到这句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一次却是半点不假,干真万确,乃是真哭,只不过并非为了忠君之心,实在是不愿去当小和尚。

康熙却是大为感动,拍着他肩头,道:「这样吧,你去做几年和尚,服侍我父皇几年,我另行派人来接替你回到我身边,岂不是好?父皇不许我去朝见,我却是非去不可的。那时候你又可见到我了,也不用隔多久。小桂子,你乖乖的,听我吩咐,将来我给你一个好官做。」眼见韦小宝哭个不住,安慰他道:「你在庙裏有空,就读书识字,以便日後做官,做个大官。」

韦小宝心想:「将来做不做大官,管他妈的,眼前这小和尚只怕是做定了。」转念一想:「我到得五台山上,胡说八道一番,哄得老皇爷放了我转来,也非难事。只说小皇帝没我服侍,吃不下饭,这次离开他一两个月,便瘦了两三斤,老皇爷爱惜儿子。定然要我同宫。」此计一生,便即慢慢收了哭声,说道:「你差我去办甚么事,原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别说去做和尚,就是乌龟王八蛋,那也做了。皇上放心,我一定尽心竭力,眼侍老皇爷,让他老人家身子康强,长命百岁………还有………永享仙福,寿与天齐。」

康熙大喜,笑道:「你出京两个月,居然学问也长进了,成语用得不错。怎地在五台山上躭了这么久?不容易见到老皇爷,是不是?」韦小宝心想神龙岛之事,还是不说为妙,答道:「是啊,清凉寺的住持方丈,还有那位玉林老法师,说什么也不认庙裏有老皇爷,我又不好点破,只得在山上一座座庙裏转来转去的做法事,今天到显通寺去打醮,明天又到宝华寺放焰口。五台上几千个大和尚小和尚,我少说也识得了一千有零。若不是那些喇嘛来罗嗦老皇爷,只怕我今天还在布施僧衣斋饭呢。」康熙听得笑了起来,问道:「五台山好不好玩?」

当下韦小宝说了些五台山上的风景。康熙听得津津有味,道:「小桂子,你先去,我不久就来。咱们总得想法子把父皇迎进宫来,他老人家若是一定不肯复位,那么在宫裏清修,也是一样。」韦小宝摇头道:「那怕难得紧………」忽听得书房门外靴声橐橐,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叫道:「皇帝哥哥,你还不来跟我比武?」说着砰砰几声,用力推门。

康熙脸露微笑,道:「开了门。」韦小宝心想:「这是谁?难道是建宁公主?」走到门边,刚拔下门闩,外面那人用力一推,书房门向内弹出,拍的一响,撞在韦小宝额头,好不疼痛,跟着一阵风般冲进一个身穿大红锦衣的少女来,说道:「我等了你好久,你老是不来,怕了我啦,是不是?」

韦小宝手摸额头,见这少女十四五岁年纪,比自己只怕还小着一岁,一张瓜子脸儿,甚是美秀。薄薄的嘴唇,更是动人。康熙笑道:「谁怕了你啦?我看你连我徒儿也打不过,怎配跟我动手。」

那少女奇道:「你收了徒儿,那是谁?」康熙左眼向韦小宝一眨,说道:「这是我的徒儿小桂子,他的武功是我一手所传。快来参见师姑建宁公主。」

韦小宝心道:「果然是建宁公主。」他知道老皇爷共生六女,五女天殇,只有这位女公主长大(金庸按:建宁长公主其实是清太宗之女,顺治之妹。建宁长公主的封号也要到康熙十六年才封。顺治的女儿和硕公主是康熙的姊姊,下嫁鳌拜之侄。但小说故事不求事事与正史相合,学者通人谅之),是皇太后亲生。他极怕皇太后,平时极少行近慈宁宫,公主又不到皇帝的书房来,所以直至今月,才得见到。他听了康熙之言,知道是他兄妹闹着玩,便笑嘻嘻的上前请安,说道:「师侄叩见师姑大人,师姑万福金………」

建宁公主格格一笑,突然间飞起一脚,正中韦小宝下颏。这一脚踢来,事先没半点朕兆,韦小宝又屈了一腿,躬身在她足边,却那裏避得开 ?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下巴上突然给重重踢了一脚,下颚合上,登时咬住了舌头,只痛得他「啊」的一声,大叫出来,嘴巴开处,鲜血流了满襟。康熙惊道:「你………你………」建宁公主笑道:「皇帝哥哥,你的徒儿功夫脓包之极,我踢一脚试试他本事,他竟然避不开。我瞧你啊,自己的武功也是不过如此了。」说着格格而笑。

韦小宝大怒,心中不知已骂了几十句「臭小娘,烂小娘」,可是身在皇宫,公主究是主子,她真要将自己杀了,也没甚么大不了。

康熙问韦小宝道:「怎麽?舌头咬伤了?痛得厉害麽?」韦小宝苦笑道:「还好,还好!」他舌头受伤,话也说不清楚了。建宁公主学着他口音,道:「还好,还好,性命死了大半条!」又笑了起来,伸出左手,拉住康熙的手,道:「釆,咱们此武去。」

原来皇太后教康熙武功之时,建宁公主看得有趣,缠着母亲也教,皇太后点拔了一些。她见母亲敷衍了事,远不及教皇哥哥那样用心,要强好胜,便去请宫中的侍卫教拳。东学几招,西学几式,练得两三年下来,竟也小有成就。前几日刚学了十几招擒拿手,和几名侍卫一试,大家当然相让,个个装模作样,给小公主摔得落花流水。她是个十分聪明之人,知道众侍卫哄她高兴,心中反而十分不喜,当下便去约皇帝哥哥比武。康熙久不和韦小宝过招,手脚早已发痒,御妹有约,正好打上一架。

两人在小殿中动起手来。康熙半真半假,半让半不让,五塲比试中赢了四塲。建宁公主气不过,又去要母亲教招。皇太后重伤初愈,精神未复,将她撵了出来。她只得再找侍卫,又学会了十来招擒拿手,约了康熙再打。不料韦小宝回宫,长谈之下,康熙早将这塲比武忘了。

他得到父皇的确讯,悲喜交集,心神恍惚,那有兴致和妹子闹着玩,说道:「此刻我有要紧事情,没空跟你玩,你再去练练吧,过几天再比。」

建宁公主一双弯弯的眉毛蹙了起来,说道:「咱们江湖上好汉比武,死约会不见不散,你不来赴约,岂不让天下好汉耻笑於你?你不来比武,那就是认栽了。」这些武人们口头的言语,都是侍卫们教的。

康熙道:「好好,算我栽了。建宁公主武功天下第一,拳打南山猛虎,足踢北海蛟龙。」建宁公主笑道:「足踢北海毛虫!」飞起一脚,又向韦小宝踢来。

韦小宝侧身一避,她这一脚就踢了个空。她眼见皇帝今日是不肯跟自己比武的了,侍卫们身材魁梧,武功太强,若是真打,自己定然打不过的,这个小太监年纪高矮都和自己差不多,身手又甚灵活,正好拿他来试招挨打,说道:「好!你师父怕了我不敢动手,你跟我来。」

康熙向来对这活泼伶俐的妹子十分欢喜,不忍太扫地兴,道:「小桂子,你去陪公主玩玩,明日再来侍候。」

建宁公主突然叫道:「看招!」握起两个粉拳,「钟鼓齐鸣」,向康熙双太阳穴打去。康熙叫道:「来得好!」举手一格,转腕侧身,变招「推窗望月」,在她背上轻轻一推。公主站立不定,向外跌了几步。

韦小宝嗤的一声笑。公主老羞成怒,骂道:「死太监,笑什么?」一伸手,抓住了他右耳,将他拖出书房。韦小宝若要抵挡,公主原是抓他不住,但主奴有别,毕竟不敢无礼,只得任由她扯了出去。

建宁公主扭住他耳朵,直拉过一条长廊。书房外站着侍候的一大排侍卫、太监们见了,无不好笑,只是忌惮韦小宝的权势,谁也不敢笑出声来。韦小宝道:「好啦,快放手,你要到那裏,我跟着你去便是。」

公主道:「你这横行不法的大盗头子,今日给我拿住了,岂可轻易放手?我先点了你的穴道再说。」伸出食指,在他胸口小腹重重戳了几下。她不会点穴,穴道的部位全然不知,可是这几下戳得不轻,韦小宝却也好不疼痛,大叫:「点中穴道啦!」一交坐倒,目瞪口呆,一动不动。

公主又惊又喜,轻轻踢了他一脚,韦小宝毫不动弹。公主笑道:「起来!」韦小宝仍是不动。公主还道自己误打误撞,当真点中了他穴道,道:「我来给你解穴!」提足在他後腰一脚。韦小宝心想:「这臭小娘若是解不开我的穴道,只怕还要再踢。」当下「啊」的一声,跳了起来,说道:「公主,你的点穴解穴本事当真高明,只怕连皇上也不会。」公主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太监奸滑得很,我几时会点穴了?」但见他善伺人意,心下也有点喜欢,说道:「跟我来!」

韦小宝跟随着她,来到他和康熙昔日比武的那间屋子。公主道:「闩上了门,别让人来偷拳学师。」

韦小宝一笑,心想:「凭你这点微末功夫,有谁来偷拳学师了。」当即依言关门。公主拿起门闩,似是要递给他,突然之间,韦小宝耳边只听得嘭的一声,头顶一阵剧痛,登时便人事不知了。

待得醒转,睁眼只见公主笑吟吟的杖腰而立,说道:「窝囊废的,学武之人,讲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打你这一闩,你怎么不防备?还学什么武功?」韦小宝道:「我………我………」只觉头痛欲裂,忽然左眼中湿腻腻的,睁不开来,鼻中闻到一股血腥气,原来适才这一门闩已打得他头破血流。公主手中门闩一摆,喝道:「有种的起来再打。」一句话刚说完,呼的一声,又是一闩打在他肩头。

韦小宝「啊」的一声,跳起身来。公主一闩横扫,掠他脚骨。韦小宝侧身闪开,伸手去夺门闩。公主叫道:「来得好!」门闩挑起,猛戳他胸口。韦小宝向左一让,不料那门闩翻了过来,砰的一声,重重打在他右颊。

韦小宝眼前金星乱冒,踉跄几步。公主叫道:「你这绿林巨盗,非得赶尽杀绝不可。」猛力一闩,韦小宝扑地倒了。

公主大喜,举门闩往他後脑猛击而下。韦小宝听得脑後风声劲急,大骇之下,身子一滚,但听得砰的一声大响,门闩打在地下。公主大叫道:「啊哟!」这一下使力太重,震得虎口几欲出血,大怒之下。在他腰间重重一脚。韦小宝叫道:「投降,投降!不打了!」公主一闩打下,这一下打在他左腿弯裏。韦小宝刚欲跃起,又摔了下来。公主一闩又是一闩,怒骂:「你这死太监,我要打你,你敢闪开?」呼呼呼三闩,韦小宝後颈肩头出血,痛不可当。

公主力气虽不大,但出手毫不容情,竟似要把他当场打死。韦小宝惊怒交集,奋力转身,一跃而起。公主迎面一闩打来,韦小宝左手一挡,喀喇一响,臂骨险断。他心念急转:「公主明明不是跟我闹着玩,为何要打死我?啊!是了,她是受了皇太后的嘱咐,要取我性命!」

一想到此节,决不能再任由她殴打,右手食中两根手揩「双龙抢珠」往公主跟中戳去。公主「啊哟」一声,退了一步。韦小宝一足横扫,公主扑地倒了,大叫:「死太监,你真打么?」韦小宝夹手夺过门闩,便要往她头顶击落,只见她眼中露出又是恐惧,又是愤怒的神色,心中一惊:「这是皇宫内院,我这一门闩打下去,那是大逆不道之事,除非将他杀了,用化尸粉化去,否则後患无穷。」这麽一迟疑,手中高举的门闩便打不下去。

公主骂道:「死太监,拉我起来。」韦小宝心想:「她真要杀我,可也不容易。」当即伸左手拉了她起来。公主道:「你武功不及我,只不过我不小心绊了一交而已。刚才你已叫了投降,怎地又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不守武林中的规距?」韦小宝额头鲜血淋漓,迷住了眼睛,伸袖子去擦。公主笑道:「你打输了,没用东西。来,我给你擦了血。」从怀中取出一块雪白的手帕,走近几步。韦小宝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道:「奴才可不敢当。」公主道:「咱们江湖上英雄好汉,须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便用手帕去抹他脸上血渍。韦小宝闻到地身上一阵幽香,心中微微一荡,此时两人相距甚近,见到她一张秀丽的面庞,皮色白腻,心想:「这小公主生得好俊!」

公主道:「转过身来,我瞧瞧你後脑的伤怎样。」韦小宝依言转身,心想:「先前我可是多疑了,原来小公主当真是闹着玩的,只不过她好胜心切,出手不知轻重。」只觉得公主伸手轻轻抚摸他後脑的伤处,韦小宝「啊」的一声叫,甚是疼痛。公主笑道:「痛得厉害麽?」韦小宝道:「还好………」突然之间,背心上一阵剧痛,脚下又被她一勾,俯跌在地。原来她悄悄取出藏在小蛮靴中的短刀,冷不防的忽施偷袭。公主一足踏住他背,提刀在他左腿右腿各戳一刀,笑道:「痛得厉害麽?」你说『还好』,那么多戳几刀。」

韦小宝大骇,暗叫:「老子要归位!」背上和腿上这几刀虽非戳中要害,却已痛得他死去活来,想要施展洪夫人所教的第二招「小怜横陈」脱身,一来身先受伤,没了力气,二来这一招并未练熟,挣了一挣,想要从胯下钻到她背後,可是行动太慢,身子甫动,屁股上又吃了一刀。只听她格格笑道:「痛得厉害麽?」韦小宝道:「厉害之至。公主武功高强,奴才不是你老人家的对手。江湖上……好汉,大英雄,捉住了人,一定饶他性命。」公主笑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一蹲身便坐在他背上,喝道:「你动一动,我便一刀杀了。」韦小宝道:「奴才半动也不动。」可是公主刚好坐正在他伤口之上,痛得不住呻吟。

公主解下他腰带,将他两足搏住,用刀割了他衣襟,又将他双手反剪缚住,笑道:「你是我的俘虏,咱们来练一招功夫,叫做……叫做『诸葛亮七擒孟获』。」满清皇族人人对三国故事十分熟悉,这部「三国演义」她早已看过三遍,所以诸葛亮、孟获甚麽的随口而出。韦小宝倒也知道这故事,忙道:「是,是,诸葛亮擒孟获七擒七纵,建宁公主擒小桂子,只消一擒一纵。你一放我,我就不反了。你此诸葛亮还厉害七倍。」公主道:「不成!诸葛亮要火烧藤甲兵。」

韦小宝吓了一跳,忙道:「奴才不……不穿藤甲。」公主笑道:「那么烧你衣服也是一样。」韦小宝大叫:「不行,不行!」公主怒道:「什么行不行的。诸葛亮要烧便烧,藤甲兵不得多言。」见桌上烛台旁放着火刀火石,当即打燃了火,点了蜡烛。韦小实叫道:「诸葛亮没有烧死孟获。你烧死了我,你就不是诸葛亮,你是曹操。」公主拈起他衣角,正要凑烛火过去点火,忽然见到他油光乌亮的辫子,心念一动,便用烛火去烧他辫尾。

头发极易着火、一经点燃,立时便烧了上去,嗤嗤声息,满屋焦臭。韦小宝吓得魂飞天外,大叫:「救命,救命!曹操烧死诸葛亮啦!」公主握着他辫根,不住摇晃,哈哈大笑,道:「这是一根火把,好玩得紧。」转眼之间,火头烧近,公主放脱了手,韦小宝登时满头是火。危急中力气大增,他一弹而起,将头往公主怀裏撞去。公主「啊哟」一声叫,退避不及,韦小宝已撞在她小腹之上,头上火焰竟然熄灭。公主双手扑打衣衫上焦灰断发,只觉小腹疼痛,又惊又怒,提足在韦小宝头上乱踢,踢得几下,韦小宝已晕了过去。

迷糊中忽觉全身伤口剧痛,醒了过来,发觉自己仰天躺在地下,胸口袒裸,公主左手抓着一-把白色粉末,右手用短刀在他胸口割了一道三四分深的伤口,将那些白粉放入伤口。韦小宝大叫:「你干什么?」公主笑道:「侍卫张康年说,他们捉到了强盗恶贼,贼人若是不招,他们便在他伤口裏加上些盐,痛得他大叫救命,那就非招不可。」韦小宝果觉伤口中阵阵抽痛,大叫:「救命,救命,我招啦!」公主嘻嘻一笑道:「你这脓包,这麽快便招,有什么好玩?你要说:『老子落在你手裏,要杀要剐,皱一皱眉头的不是好汉。』我再割你几道伤口,盐放得多多,你再求饶,那才有趣哪。」韦小宝大怒,骂道:「他妈的,你这臭小娘……喂喂,我不是駡你,我………我不是好汉,我招了,我招了!」

公主叹了口气。要将盐末丢掉,转念一想,却将盐末都撒在他伤口之中,正色道:「我是建宁派掌门人,武功天下第一,擒住了你这无恶不作的大盗………」韦小宝道:「好,好,我是采花大盗,今日艺不如人,给武功天下第一的建宁派掌门人擒住,有死无生。江湖上道得好,杀人不过头点地,在下既然服了,也就是了,」公主听他满口江湖汉子的言语,与张康年等侍卫说给她听的相同,心中就乐了,道:「这才对啦,既然要玩,就该玩得像。」韦小宝心中「臭小娘、烂小娘」的痛骂,全身伤口痛入了骨髓,一时捉摸不到她到底是奉太后之命来杀害自己,还是不过摸拟江湖豪客的行径,心想这臭小娘下手如此毒辣,就算真是拿我玩耍,老子这条老命还得送在她手裏,眼前只求脱身,当下强忍疼痛,说道:「老子忽然之间,心中又不服了。掌门老师,你若是有种,就放了我,咱们再来比划比划。你要是怕老子武功高强,不敢动手。那就一刀将我杀了。我变了寃鬼,白天跟在你背後,晚上钻在你被窝裏,握住你脖子,吸你的血………」公主胆小怕鬼,「啊」的一声大叫,颤声道:「我杀你干麽?」

韦小宝道:「那么快放我!」公主道:「我也不放!死太监,你吓我。」拿起烛台,用烛火去烧他脸。

烛火一碰上脸,嗤的一声,韦小宝一痛,向後一仰,右肩用力在她手臂上一撞。公主手一动,烛台掉在地下,烛火登时熄了。她大怒之下,提起门闩,又是夹头夹脑向他打去。韦小宝疼痛难当,心中害怕之极:「这一次再也活不成了。」大叫一声:「我死了!」假装已死,再也不动一动。

公主怒道:「你装死!快醒转来,陪我玩!」韦小宝毫不动弹。公主心中有些惊惶,只怕真的打死了他,轻轻踢了他一脚,见他丝毫不动,脸上身上都是鲜血,想到他死後要变厉鬼,更是惶急,柔声道:「好啦,我不打你了,你别死吧。」韦小宝心想:「我死都死了,怎能不死?这句话当真狗屁不通。」公主又推他几下,韦小宝只是不动。公主道:「求求你,你……你……别变鬼吓我,我……我不是想打死你,我只是跟你比武打架,大家玩儿的,谁教你……谁教你这样脓包,打我不过……」突然之间,觉察到韦小宝鼻中有轻微的呼吸之声,她心中一喜,伸手去摸他心口,只觉一颗心兀自跳动,笑道:「死太监,原来你没死。这一次饶了你,快睁开眼来。」

韦小宝仍是不动,公主却不再上他当了,喝道:「我挖出你的眼珠子,教你死了变成瞎鬼,找不到我。」拿起短刀,将刀尖指到他右眼皮上。韦小宝大吃一惊,心想这臭小娘什麽事都做得出,一个打滚,立即滚开。公主怒道:「坏小鬼头,你又来吓我。我……我非刺瞎你的眼睛不可。」跳将过去,一足踏住他胸口,举刀往他眼睛疾戳下去。

这一下可不是假装,她和身猛刺,刀势劲急,不但要戳瞎他眼睛,势必直刺入脑。韦小宝双腿一曲,膝盖往她胸口撞去,拍的一声响,公主身子一晃,软软摔倒。原来公主上身急扑而下,韦小宝膝盖撞上时力道也自不轻,登时撞得她闭气晕倒。

韦小宝大喜,心想她一醒转,再也不能饶我,弯曲身子,伸手拔出靴桶中匕首,先割断了缚住双脚的衣襟,一站起身子,重重在公主头上踢了一脚,教她一时不得醒转,这才将匕首插入桌腿,转过身来,将缚住双手的腰带到刃锋上去轻轻擦动,只擦得两下,腰带便即断了。

他舒了一口长气,死裏逃生,说不出的开心,身上到处是伤,痛得厉害,一时也不去理会,心想:「这臭小娘如何处置,倒是件大大的难事。听她口气,似乎当真是跟我玩耍,若是奉太后之命杀我,何以见我假死,反而害怕起来?可是小孩子玩耍,那有玩得这么凶的?是了,她是公主,心中压根儿就没把太监宫女当人,人家死也好,活也好,她只当是捏死一只蚂蚁。」越想越气,向她胸口又是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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