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侠客行旧版

二十 旁敲侧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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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旁敲侧击

阿绣见他急得额上汗水也流出来了,心上不忍,将左手又放在他粗大的手掌之中,柔声道:"你没得罪我。"

石破天大喜,心中怦怦乱跳,只是将她柔嫩的小手这么轻轻握着,却再也不敢放到嘴边去亲吻了。阿绣调匀了内息,道:"你给我和奶奶打通了经脉,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复功力。"

石破天不懂这些走火运功之事,也不会空言安慰,只道:"只盼丁不四不要找到咱们,那么你奶奶功力一时未复,也不要紧。"

阿绣嫣然道:"怎么还是你奶奶、我奶奶的?她是你金乌派的开山大师祖,你连师父也不叫一声?"

石破天道:"叫惯了就不容易改口。阿绣姑娘……"

阿绣道:"你怎么仍是姑娘长,姑娘短的,对我这般生分客气?"

石破天道:"是,是。你教教我,我怎么叫你才好?"

阿绣脸蛋儿又是一红,心道:"你该叫我'绣妹'才是,那我就叫你一声'大哥'。"可是终究脸嫩,这句话说不出口,道:"你就叫我'阿绣'好啦。我叫你什么?"

石破天道:"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

阿绣笑道:"我叫你大粽子,你生不生气?"

石破天笑道:"好得很,我怎么会生气?"

阿绣娇声叫道:"大粽子!"石破天应道:"嗯,阿绣。"阿绣也应了一声。两人相视而笑,心中喜乐,不可言喻。

石破天道:"你站着很累,咱们坐下来说话。"当下两人并肩坐在大树之下。阿绣长发垂肩,阳光照在她乌黑的头发上发出点点闪光。她右首的头发拂到了石破天胸前,石破天拿在手里,用手指轻轻梳理。

阿绣道:"大粽子哥哥,倘若我没遇上你,奶奶和我都已在长江中淹死啦,那里还有此刻的时光?"

石破天道:"大家永远像这样过日子,岂不快乐?为什么又要学武功你打我、我打你的,害得人家伤心难过?我真是不懂。"

阿绣道:"武功是一定要学的。这世界上坏人多得很,你不去打人,别人却会来打你。打人还不要紧,杀了人可救不活啦。大粽子哥哥,我求你一件事,成不成?"

石破天道:"当然成!你吩咐什么,我就做什么。"

阿绣道:"我奶奶的金乌刀法,的确是很厉害的,你内力又强,练熟之后,武林中人就很少人是你对手了。不过我很担心一件事,你忠厚老实,江湖上人心险诈,要是你结下的冤家多,那些坏人使鬼计来害你,你一定会吃大亏。所以我求你要少结冤家。"

石破天点头道:"这是你为我好,我自然更加要听你的话。"

阿绣脸上泛过一层薄薄的红晕,道:"以后你别说听我吩咐什么的,你说的话,我也一定依从。没的别叫人笑话于你,说你没了大丈夫气概。"她顿了一顿,又道:"我瞧奶奶教你这门金乌刀法,招招都是凶悍毒辣的杀着,日后和人动手,伤人杀人必多,那时便想不结冤家,也不可得了。"

石破天惕然而惧,道:"你说得对,不如我不学这套刀法,请你奶奶另教别的。"

阿绣摇头道:"她金乌派的武功,就只这套刀法,别的没有了。再说,不论什么武功,一定会伤人杀人,不能伤人杀人,那根本就不是武功。只要你和人家动手之时,处处手下留情,记着得饶人处且饶人,那就是了。"

石破天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话说得很好!阿绣,你真聪明,说得出这样好的话。"

阿绣微笑道:"我岂有这般聪明,想得出这样的话来?那是有首诗的,叫什么'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石破天问道:"什么有首诗?"他连字也不识,自不知什么诗词歌赋了。

阿绣向他瞧了一眼,目光中露出诧异的神色,也不知他真是不懂,还是随口问问,当下也不答言,沉吟半晌,说道:"要能天下无敌手,那才可以想饶人便饶人。否则便是向人家求饶,往往也不可得。大粽……"突然间嫣然一笑,道:"我叫你'大哥'好不好?那是'大粽子哥哥'五个字的截头留尾,叫起来简便一点。"也不等石破天示意可否,接下去道:"我要你饶人,但武林中人心险诈,你若心地好,不下杀手,说不定对方乘着你一念之仁,反施暗算,那可害了你啦。大哥,我曾见人使过一招,倒是奥妙得很,我比划给你瞧瞧。"

说着便从石破天身旁拿起那把烂柴刀,站起身来,缓缓使个架式,跟着横刀向前一推,随即刀锋向左掠去,拖过刀来,又向右斜刺,然后运刀反砍,从自己眉心向下砍落。石破天见她衣带飘飘,姿式十分美妙,万料不到这样一个娇怯怯的少女居然能使这样精奥的刀法,只看得心旷神怡,就没记住她的刀招。

阿绣一收柴刀,退后两步,抱刀而立,说道:"收刀之后,仍须鼓动内劲,护住前后左右,以防敌人突施偷袭。"

却见石破天呆呆的瞧着自己脸庞出神,显是没听到自己说话,问道:"你怎么啦?我这一招不好,是不是?"

石破天一怔,忙道:"不,不!好得很。"阿绣道:"好在那里?妙在何处?"

石破天脸上一红,道:"这个……这个……"

阿绣嗔道:"我知道啦,你是金乌派的开山大弟子,压根儿就没将我这些三脚猫式放在眼里。"

石破天慌了,忙道:"对不起,我……我瞧着你真好看,就忘了去记刀法,阿绣姑娘,你……你再使一遍。"

阿绣佯怒道:"不使啦!"石破天深深一揖,道:"求求你再使一遍。"

阿绣微笑道:"好,再使一遍,我可没气力使第三遍啦。"当下提起刀来,又拉开架式,横推左掠,右刺反砍,下斫抱刀,将这一招缓缓使了一遍。

这一次石破天提起精神,将她手势、步法、刀式、方位,一一牢记。阿绣再度叮嘱他收刀后鼓劲防敌,他也记在心中,于是接过柴刀,依式使招。

阿绣见他即时学会,心下甚喜,赞道:"大哥,你真是聪明,只须用心,一下子便学会了。这一招刀法叫做'旁敲侧击',刀刃到那里,内力便到那里。"

石破天道:"这一招果然很好,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叫敌人防不胜防。"

阿绣道:"这招的妙处,还是在饶人之用。高手比武,兵刃一交,往往要比拚内力,那是十分凶险之举,弱者非死即伤。你若是比不过人家,自是无话可说,就算比人家厉害,要想不伤对方,全身而退,却也是艰难之极。这一招'旁敲侧击',却有既不伤人,也不为人所伤的好处。"

石破天见她肩头倚在树上,颇为吃力,道:"你累啦,坐下来再说。"

阿绣曲膝慢慢跪下,坐在自己脚跟上,问道:"你有没听见我的话?"

石破天道:"听到的。这一招叫做旁敲……旁敲什么的。"这一次他倒不是没用心听,只因"旁敲侧击"四字是个文绉绉的成语,他不明其意,就说不上来。

阿绣道:"哼,你又分心啦,你转过头去,不许瞧着我。"

阿绣这句话,原是跟他说笑,那知石破天淳厚朴实,当真转过头去,不再瞧她。

阿绣微微一笑,道:"这叫做'旁敲侧击'。大哥,武林人士大都甚是好名。一个成名人物被你打得重伤倒没什么,但如败在你的手下,他往往比死还要难过。所以比武较量之时,最好给人留有余地。如果你已经胜了,不妨便使这一招,这般东砍西斫,旁人不免眼花缭乱,最后又是退后两步,再收回兵刃,就是旁观之人在侧,也不知谁胜谁败。那是给敌人留了面子,就少结了冤家。要是你再说上一两句场面话,比如说:'阁下剑法精妙,在下佩服得紧。今日难分胜败,就此罢手,大家交个朋友如何?'这么一来,对方知道你故意容让,却又不伤他的面子,多半便会和你做朋友了。"

石破天听得好生佩服,道:"阿绣,你小小年纪,怎么懂得这许多事情?这个法子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阿绣笑道:"我话说完了,你回过头来吧。"

石破天回过头来,只见阿绣脸颊生春,笑嘻嘻的瞧着自己,不由得心中一荡。

阿绣道:"我懂得什么?都是见大人们这么干又听他们说得多了,心中便记得一些。"

石破天道:"我再练一遍,可别教忘记了。"

当下一跃而起,提起柴刀,将这招"旁敲侧击"连练了两遍。阿绣点头道:"好得很,一点也没忘记。"

石破天喜孜孜的坐到她身旁。阿绣忽然叹了口气,道:"大哥,我教你这招'旁敲侧击',可别跟奶奶说。"

石破天道:"是啊,我不说。我知道你奶奶会不高兴。"

阿绣道:"你怎知奶奶会不高兴?"

石破天道:"你不是金乌派的,我这金乌派弟子去学别派武功,她自然不喜欢了。"

阿绣嘻嘻一笑道:"金乌派,嘿,金乌派!奶奶倒像是小孩儿一般。"

石破天道:"我说你奶奶确是有点小孩儿脾气。丁不四老爷子请她到碧螺岛去玩,走一趟也就是了,又何必带着你一起投江。她脾气也真是大得紧。"阿绣微笑道:"你在师父背后说她坏话,我去告你,小心她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石破天虽见她这般笑着说,心中却也有些吃慌,道:"下次我不说了。"

阿绣见他惶恐之情,见于颜色,不禁心中歉然,觉得欺侮他这老实人很是不该,又想到自己引导他学这招"旁敲侧击",虽说于他未必有害,终究是颇存私心。她心肠甚软,柔声道:"大哥,你答应我以后和人动手,既不随便杀人伤人,又不伤人颜面,我……我实是好生感激。我无可报答,先在这里多谢你了。"随即俯身向他拜了下去。

石破天一惊,忙道:"你怎地行此大礼?"见阿绣拜了又拜,忙也跪了下去,磕头还礼。忽听得十余丈外一个女子声音怒喝:"呔!不要脸,怎么你又和人家在拜天地了?"正是丁珰的声音。

石破天一惊非同小可,"啊哟"一声,跃起身来,叫道:"叮叮当当!"果见丁珰从树林彼端纵身奔来,丁不三跟在她的后面。

石破天一见二人,吓得魂飞天外,一弯腰,将阿绣抱在臂中,拔足便奔。丁不三身法好快,几个起落,已抢到石破天的面前,拦住去路。

石破天又是一声:"啊哟!"斜刺里逃去。他轻身功夫本就不如丁不三远甚,何况臂中又抱了一人?片刻又被丁不三迎面拦住。

这时丁珰也已追到身后,石破天见到她手中柳叶刀闪闪发光,更是心惊。只听得丁珰怒喝:"把小贱人放下来,让我一刀将他砍了便罢,否则咱俩永世没了没完。"

石破天道:"不行,不行!"丁珰刷的一刀,便向阿绣头上砍去,石破天一惊,双足一登,向旁纵跃。他深恐这一刀砍死了阿绣,不知不觉间力与神会,劲由意生,一股雄浑的内力起自足底,呼的一声,身子向上跃起,竟是高过了树巅。

一跃之劲,竟致如斯,丁不三、丁珰固然大吃一惊,石破天在半空中也是大叫:"啊哟!"心想这一嫣从空中落下来,跌得筋折腿断倒罢了,阿绣被丁珰杀死,那可如何是好?眼见双足落向一根松树的树干,心慌意乱的使劲一撑,只盼逃得远些,却听喀喇一声,树干折断,身子向前弹了数丈,身旁风声呼呼,身子飞得极快。

只听怀中的阿绣说道:"大哥,落下去时用力轻些,弹得更……"她一言未毕,石破天双足又落向一棵松树,这一次依言微微弯膝,收小了劲力一撑,说也奇怪,那树干一沉,并未折断,反弹上来,却将他弹得更远更高。丁珰的喝骂之声仍可听到,却也渐渐远了。

石破天一起一落,觉得甚是有趣。阿绣在他怀中,不住出言指点他运劲使力之法。

石破天本来内力有余,一得轻功的诀窍,在树枝上纵跃自如,便似猿猴松鼠一般,直是生平未有之乐,说道:"这法子真好,这么一来,咱们便不怕他们来追杀了。"

眼见树林将到尽头,忽听得叱喝之声,又见日光一闪一闪,显是从兵刃上反照出来,有人正在争斗。

石破天道:"不好,那边有人,可不能过去了!"左足在树干上一点,轻轻落下,依着阿绣所说的法子,提一口气,足尖向下,手中虽是抱着一人,却是着地无声。

他躲在一株大松树后,探头出去向外一张,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林隙的一片大空地中,两人斗得正紧,一个是手持长剑的白万剑,一个却是双手空空的丁不四。十余名雪山派弟子手中各挺长剑,疏疏落落的站在四周,替白万剑作声援之势。丁不四手中虽无兵刃,但擒、拿、劈、打、点、戳、勾,两只手掌便如是一对厉害兵器一般,遇到白万剑刺削而来,他往往猱身而上,硬打抢攻。

石破天只看得数招,便即全神贯注,浑忘了怀中还抱着一人。他既学过雪山剑法,而丁不四所用的招数,约有半数是曾经教过他的,其余半数虽未教过,却也理路相通,有脉络可寻。这两大高手比武,所使武功他又大部分学过,自是瞧得兴会无前,每一招都深深印入了脑海之中。

但见丁不四着着抢攻,双掌如刀如剑,如枪如戟,似乎逼着白万剑守势多而攻着少,但白万剑打得极是沉着,朴实无华,偶然间锋芒一现,又即收敛,看来丁不四要想取胜,却是着实不易,斗得久了,只怕白万剑还会占到上风。

在石破天眼中都已看出了这点,丁不四和白万剑自是早就心中有数。原来丁不四自负与白万剑之父威德先生白自在同辈,声称不肯以大压小,非但要空手接他的长剑,而且要在七十二招之内夺下他的剑来。

但一动上手,丁不四立即暗暗叫苦不迭,他曾和雪山派好几名弟子动过手,只道白万剑好极也是有限,那知师兄弟之间,技艺修为竟有天壤之别,这个苦头可就吃得大了。

白万剑所使的虽然同是七十二路剑法,但出招之迅,变化之精,内力之厚,法度之谨,实在均是第一流高手风范,即令是威德先生白自在当年纵横江湖的全盛之时,恐怕也不过如是。

丁不四打醒十二分精神,施展小巧腾挪功夫,在他剑光中纵跃来去,有时迫不得已,还在行险侥幸,以两败俱伤的狠着,逼退白万剑凌厉剑招。遇上这种情形,白万剑总是退让一步,不与他狠斗,倒似是智珠在握,心有必胜成算一般。

原来以二人真功夫而论,毕竟还是丁不四高出一筹,但他输就输在过于托大,不肯用兵刃和对方动手,殊不知"气寒西北"是何等样人,一柄长剑在手,再强的好手与他以兵刃对攻,要打败他也是十分艰难,何况是赤手空拳?

再拆了二十余招,白万剑忽道:"丁四叔,你亮兵刃吧,只是空手,你打我不过。"

丁不四怒道:"放屁,我怎会打你不过?你试试这招!"左手划个圈子,右手拳从这圈子中直攻出去。这一招来得甚怪,白万剑不明拆法,便退了一步。

丁不四哈哈大笑,右足在地下一登,身子向左弹了过去,便似脚底下装了弹簧,突然身子飞起,双脚在半空中急速踢出。白万剑又退一步,挥剑护住面门。

丁不四倏左倏右,忽前忽后,只将石破天看得眼花缭乱。猛听得嗤的一声响,丁不四右腿裤管上中了一剑。这一剑虽没伤到皮肉,但将他裤子划了一条长长的裂痕。白万剑收剑退回,说道:"承让,承让!"

本来高手比武,这一招原可说胜败已分,但丁不四老羞成怒,喝道:"谁让你?这一招你一时运气好,算得什么?"一招"逆水行舟",向白万剑又攻了过去。

白万剑只得挺剑接住,刚才这一剑划破对方裤脚,说是运气好,确也不错,其时白万剑一剑刺去,丁不四刚好挥足踢出,倒似是将自己的裤筒送到他剑锋上去划破一般。但这么一来,丁不四一股凌厉的气焰不免稍煞,出招时就慎重得多,越打越处下风。雪山派众弟子瞧着十分得意,就有人出声称赞:"你瞧白师哥这一招'月色黄昏',使得若有若无,朦朦胧胧,当真是得了雪山剑法的神髓。丁不四先生手忙脚乱,若不是白师哥剑下留情,他身上已然挂彩了。"

猛听得一声"放屁!"同时从两处响出,一处出自丁不四之口,那是应有之义,毫不希奇,另一处却来自东北角上。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的转了过去。这些人中,倒以石破天吓得最为厉害,原来两人并肩站在林边,一个是丁不三,另一个是丁珰。

丁不四叫道:"老三,你走开些,我跟人家过招,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他虽全神贯注的和白万剑动手,但究竟兄弟之亲,丁不三只说两字,他便知道是兄长到了。

丁不三笑道:"我瞧你近来武功长进了没有。"

丁不四大急,情知眼前情势,自己已无法取胜,这哥哥偏偏在这时现身,他大声叫道:"你在旁边只有搅乱我心神,我既分心和你说话,那里还有心思和人家厮打。"

丁不三笑道:"你不用和我说话,专心打架好了。"他转开向丁珰道:"你四爷爷老是自称武功了得,天下无敌,好像比你亲爷爷还行些。现下你睁大了眼,可要瞧仔细了,瞧你四爷爷单凭一双肉掌,要将人家打得撤剑认输,跪地求饶。哈哈,哈哈!"

他这笑声震天,听着极不舒服。丁不四喝道:"老三,你笑什么鬼?"

丁不三笑道:"我笑你啊!"

丁不四怒道:"笑我什么?我有什么好笑?"

丁不三道:"我笑你一生要强好胜,遇到危难之际,总还得靠你哥哥来提你一把。"

丁不四怒道:"这姓白的是我后辈,若不是瞧在他父母脸上,早就一掌将他毙了。我有什么危难?谁要你来提一把,还是去提一酒壶、提一把尿壶的好!哎哟!好小子,你乘人之危……"

他空手和白万剑对打,本已落于下风,这一分心和丁不三说话,门户中竟尔偶现空隙。白万剑乘势直上,在他左肩下划了一剑,登时鲜血淋漓。

丁不三、丁不四两兄弟自幼争斗不休,互争雄长,做哥哥的不似哥哥,做兄弟的不似兄弟,但这时丁不三一见兄弟受伤,却也不禁关心,怒道:"好小子,你胆敢伤我丁老三的兄弟!"身形一矮,呼的一声弹了出来,伸手直抓白万剑的后心。

白万剑前后受攻,心神不乱,长剑向丁不四先刺一剑,将他逼开一步,随即剑向丁不三斜掠了过去。

丁不四最好胜,叫道:"老三退开!谁要你帮我?"

丁不三道:"谁帮你了?丁老三最恼人打架不公平。我先弄掉他的剑,再在他身上弄些血出来,你们再公公平平的打一架。"

雪山派群弟子见师兄受二人夹击,何况这丁不三乃是杀害同门的大仇人,他一上前动手,众人发一声喊,便一齐攻了上去。

丁不三喝道:"狗崽子,活得不耐烦了,统统给我滚回去!"却见剑光闪闪,几柄长剑同时向他刺来。

丁不三一一避过,大声道:"再不滚开,老子要杀人。"

白万剑知道这些师弟们决不是他的对手,他说要杀人,那是真的杀人,忙叫道:"大家退回去!"雪山弟子极听这位师兄的号令,谁也不敢有丝毫违拗,一听之下,当即散开退后。

丁不三向着一名肥肥矮矮、名叫李万山的雪山弟子道:"把你的剑给我!"李万山怒道:"好!给你!"剑起中锋,嗤的一声向他小腹直刺。

不料丁不三左手一探,从侧抓住了他的右腕,轻轻一扭,便将他手中长剑夺了过去,便如李万山真是乖乖将长剑递给他一般。这一扭之下,李万山右腕已然脱臼,丁不三飞起一脚,将他踢了个筋斗。

其余雪山弟子挺剑欲上相助,丁不三已手持长剑,剑尖刺地,绕着白万剑和丁不四二人奔了一圈,画了个长约二丈的圆圈,站定身子,向雪山群弟子冷冷说道:"那一个踏进这圈子一步,便算是踏进鬼门关了!"

白万剑打得虽然镇定,心中却已十分焦急,情知这不三、不四两兄弟杀人不眨眼,此刻二人联手,自己无论如何讨不了好去,比之当日土地庙中独斗石清夫妇,情势更是凶险得多,只怕雪山派十七弟子,今日要尽数毕命于紫烟岛,当下剑走险势,要抢着将丁不四先毙于剑底,雪山派十七人生死存亡,全看是否能先行杀了丁不四而定。

但丁不四岂是泛泛之辈,他胁下虽中一剑,伤非要害,尽能支撑得住,白万剑这一躁急求胜,剑招虽狠,"稳准"二字反而不如先前。丁不四双掌翻飞,在长剑中穿来插去,仍是矫捷狠辣之极,创口中的鲜血却也不住飞溅出来。

丁不三挺剑上前,叫道:"老四,你先退下,把剑伤裹了,再打不迟。"

丁不四最是要强好胜,大声道:"什么剑伤?我身上有什么剑伤?谅这小子的一把烂剑,焉能伤得了我?"

丁不三哈哈一笑,刷的一剑,便向白万剑刺了过去,口中大声说道:"姓白的,你听仔细了,现下是我跟你单打独斗,丁老四也在跟你单打独斗,可不是咱们兄弟二人联手夹攻于你。丁不四叫我不可出手,我不听他的;我叫他退下,他也不听我的。我瞧着你不顺眼,要教训教训你。他见了你讨厌,要打你几个耳光。咱们各人打各人的,别让人说丁氏双雄以二打一,江湖上传出可不大好听。"

他口中罗唆,手下丝毫没有闲着,出招悍辣之极,白万剑以一敌二,心想:"原来你和我单打独斗,丁老四也和我单打独斗,这不是二人夹攻。"一来他生性端严,向来不喜和人作口舌之争,心中又瞧不起丁氏兄弟的无赖脾气;二来在这两名高手的夹击之下,委实不能分心答话,只是全神贯注的严密的防守,寻暇反击,一句话也不说。

斗到分际,丁不三的长剑和长剑一交,白万剑只觉手臂一震,对方的内力猛攻而至,急忙运内力向外一荡,回剑横削,但便在此时,右腿上一阵剧痛,被丁不四左掌作刀,重重的斫了一掌,当即向后退出两步,脚步踉跄,险险摔倒。

雪山派中一名弟子叫道:"休得伤我师哥!"仗剑来助,左脚刚踏进丁不三所画的圆圈,眼前白光一闪,长剑贯胸而过,已被丁不三一剑刺死。两名雪山弟子又惊又怒,双双进袭。

丁不三大喝一声,跃起半空,长剑从空中劈了下来,同时左掌一掌击落,但见剑锋落处,将一名雪山派弟子从右肩劈至左腰,以斜切藕势削成两截,左手这一掌击在另一名雪山弟子的天灵盖上。那人闷哼一声,委顿在地,头颅扭过来向着背心,却是颈骨折断,自也不活了。

他顷刻间连杀了三人,石破天在树后见着,不由得心战胆裂。

丁不三余威不歇,长剑如疾风骤雨般向白万剑攻去,猛听得喀喀两响,双剑同时折断。

两人同时以半截断剑向对方掷出,同时低头矮身,两截断剑同时从两人头顶掠去,相去均是不到半尺。

两人一般行动,一般快速,又是一般惊险,若非当时生死悬于一线,委实好看煞人。

白万剑右腿受伤,步履不便,再失去了兵刃,登时变成了只有挨打,难以还手的地步。两名雪山弟子明知踏进圈子不免有死无生,但总不能眼睁睁的瞧着师兄被这两个凶人联手杀死,二人各挺长剑冲了进去。

丁不三叫道:"老四,你去打发,我今天已杀了三人。"

丁不四笑道:"哈,你也有求我出手的时候。"竟不转身,左足向后弹出,便似骡马以后腿踢人一般,拍拍两声,两腿各踢中一人的胸口。

两名雪山弟子飞出数丈,摔跌在地,哼也没哼一声,原来两人胸上一中腿,便即毙命。

这两兄弟凶性大发,再也不讲什么江湖道义,足掌齐施,各以狠毒手法向白万剑攻击。白万剑跛着一足,沉着应付,一步步退出了圈子之外,突然他一声低哼,右肩又中了丁不四一掌,右臂几乎提不起来。

石破天瞧着热血沸腾,叫道:"此事太不公平!"将阿绣的身子往地下一摔,拔出插在腰带中那柄烂锈柴刀,大呼:"两个打一个,好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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