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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 鸿飞冥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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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 鸿飞冥冥

无忌纵身欲上山冈眺望,只跨出一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只觉双脚虚软无力。那是他从所未有之事,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叫道:“义父,你安好吗?”却不听得谢逊回答。无忌心中第一挂怀的是义父的安危,忙奔到谢逊睡卧之处,只见他好端端的睡得正沉,先放了一大半心。赵明、周芷若、殷离三人以男女有别,睡在远处一块大石之后。张无忌再奔过去看时,只见周芷若和殷离相对而卧,赵明却已不在该处。一瞥间瞬,只见殷离满脸是血。无忌俯身一看,见她脸上被利刃划了十来条伤痕,人已昏迷不醒,忙伸手一搭她脉搏,幸好尚在微微跳动。再看周芷若时,只见她满头秀发被削去了一大片,左耳也被削去半只,鲜血未曾全凝,可是她脸含微笑,兀自做着好梦。晨曦射下如海棠春梦,娇丽无限。

无忌看到这般情景,心中连珠价只是叫苦,叫道:“周姑娘,醒来!周姑娘,醒来!”周芷若只是不醒。无忌伸手去摇她肩头,周芷若打了个呵欠,吹气如兰,侧了头仍是沉睡。无忌知她必是中了迷药,昨晚出了这许多怪事,自己浑然不觉,此刻又是全身乏力,自己也是中毒无疑。一时叫周芷若不醒,当下又奔到谢逊身旁,叫道:“义父,义父!”谢逊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道:“怎么啦?”无忌道:“糟糕!咱们中了小人之计。”将波斯船只驶走殷离及周芷若受伤之事简略一说。谢逊惊道:“赵姑娘呢?”无忌默然道:“不见她啊。”吸一口气,略运内息,只觉四肢虚浮,使不出劲来,冲口便道:“义父,咱们被人下了『十香软筋散』之毒。”六派高手被赵明以“十香软筋散”困倒,一齐掳到大都万法寺中之事,谢逊早已听到无忌说过,他站起身来,脚下也是虚飘飘的全无力道。他定了定神,说道:“那屠龙刀和倚天剑,是否都被她带走了?”无忌一看身周,刀剑早已不知所终,心下气恼无比,几乎要哭出声来。他倒不是可惜刀剑被盗,只是没料到赵明竟会乘着自己遭逢极大危难之际,忽来落井下石,使出这样的奸计。

他呆了一呆,挂念殷离的伤势,忙又到殷周二女身旁,推了推周芷若,她仍是沉睡不醒。他心想:“我内力最深,是以醒得最早,义父其次。周姑娘内力跟咱二人差得远了,看来一时难醒。”当下撕了一块衣襟,替殷离抹去脸上血渍,只见她脸蛋上横七竖八,都是细细条伤痕。从这伤痕看来,显然是用倚天剑所划,殷离自被紫衫龙王金花所伤之后,流血甚多,体内蕴积的千蛛毒液随血而散,脸上浮肿已退了一大半,幼时俏丽的容颜,这个数日来已略复旧观,但脸上多了这十几道剑伤,又变得狰狞可怖。无忌又是心痛,又是恼怒,切齿道:“赵明啊赵明,但教你撞在我手里,我不在你脸上也这么划下十七八道伤痕,我张无忌枉自为人了。”定了定神,忙到山边去采了些止血的草药,嚼烂了替殷离敷在脸上,又去敷在周芷若的头皮和耳上。

周芷若打了个呵欠,睁开眼来,忽见无忌伸手在她头上摸索,羞得满脸通红,伸手推开了他的手臂,嗔道:“你——你怎么啦——”一句话没说完,想是觉得耳上痛楚,伸手一摸,“啊”的一声,惊呼了出来,跳起身来,道:“为什么?”突然双膝一软,扑在无忌的怀中。无忌忙扶住了她,慰道:“周姑娘,你别怕。”周芷若一眼看到殷离脸上可怖的模样,忙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道:“我—我也是这样么?”无忌道:“不!你只受了些轻伤。”周芷若惊道:“是那些波斯恶徒干的么?我—我怎地一些儿也不知道?”无忌叹了口气道:“只怕是赵姑娘干的。昨晚的饮食之中,她下了毒。”

周芷若呆了半晌,摸着半边耳朵,痛哭起来。张无忌慰道:“周姑娘,幸好你所伤不重,耳朵上受了些损伤,将头发披将下来盖过了,无碍观瞻。”周芷若道:“你还说头发呢?我头发也没有了。”无忌道:“顶心上少了一片头皮,两旁的头发可以拢过来掩住。要不然,戴一些假发——”周芷若嗔道:“我为什么要戴假发?到这时候,你还在出力回护你的赵姑娘。”无忌碰了个莫名其妙的钉子,讪讪的道:“我才不回护她呢?她如此狠心辣手,将殷姑娘伤成这般,我——我才不饶她呢。”眼见殷离脸上的模样,不禁怔怔的掉下泪来。

这时一人昏迷不醒,三人中毒乏力,处身荒岛之上,饶是谢逊和张无忌一世英雄,也不由得彷徨失措。无忌盘膝坐下,试一运功,觉得中毒着实不浅。本来中了“十香软筋散”的毒后,非赵明的独门解药不能消解,但他想,与其在此束手待毙,不如以己身超凡入圣的深厚功力,与这“十香软筋散”的剧毒试相抗衡,当下运起内息,将散在四肢百骸上的毒药慢慢搬到丹田之中,强行凝聚。这是九阳神功中最为深奥的逼毒消虫法,纵然中了最厉害的腐体蚀骨之毒、摧心伤肝之虫,也能逐步驱出。他用了一个多时辰功,心下略慰,只是此法须以九阳神功为根基,无法传授谢逊和周芷若昭行,惟有待自己驱毒净尽之后,再以神功助谢周二人驱毒。

这等功夫说来简捷,做起来却是十分繁复,无忌到得第七日上,也只驱除体内三成的毒素。须知十香软筋散实是非同小可,当日少林神僧空闻、空智,武当派宋远桥、俞莲舟,峨峨嵋派灭绝师太等那一个不是内力通神,中毒后竟是半点劲力也使不出来。无忌在七天之中驱得三成毒素,回复一二成功力,当今之世,已是再无第二人了。好在这毒药只是令人使不出内劲,于身子却是无害。周芷若起初几日极是着恼,后来倒也渐渐惯了。陪着谢逊搏鱼射鸟,烧火煮餐。她晚间在岛东一个山洞中独居,和无忌等离得远远地。谢逊双眼虽盲,却早知她对无忌颇有情意,然她如此俨然守礼,连笑话也不跟无忌多说一句,心中对她好生敬重。无忌却是暗自惭愧,心想赵明之祸,全是由自己而起,这个赵姑娘明明是蒙古的郡主,是明教的对头死敌,武林中不知有多少高人折在她的手里,自己对她居然不加防范,当真是愚不可及了。谢逊和周芷若对他并无一言责备,然他二人越是一句不提,他越是心中难过,有时见到周芷若的眼色,隐隐似说:“你为赵明的美色所迷,酿成了这等大祸。”

无忌体内的毒素一天少于一天,殷离的伤势却是越来越重。荒岛上药草寥寥,无忌空自医术通神,却是无法救治,他明知殷离的伤是可救治的,然而手边就是没药。倘若小岛上生有大树,他早已扎成木筏,冒险内航,偏生岛上树木都是又矮又小,仅够作柴薪之用。无忌若是不明医术,那也不过是焦虑而已,此时却如万把尖刀,日夜在他心头剜扎。这一晚无忌嚼了些退热的草药,喂在殷离口中,眼见她难以下咽,心中一酸,泪水一滴滴的滴在她的脸上。

殷离忽然睁开眼来,微微一笑,说道:“阿牛哥哥,你别难过,我要到阴世去见那个狠心短命的小鬼张无忌去了。我要跟他说,世上有一位阿牛哥哥,待我是这样好,可比张无忌好上千倍万倍。”无忌喉头哽咽,一时打不定主意,是否要向她吐露,自己实在就是张无忌。殷离握住了他手,说道:“阿牛哥,我始终没答应嫁给你,你恨我么?我猜你是为了讨我喜欢,说着骗骗我的。我相貌丑陋,脾气乖僻,你怎会要我?”

无忌道:“不!我没骗你。你是一位情深的意真的好姑娘,如果得能娶你为妻,实是我生平之幸。等你身子大好了,咱们诸事料预定当,便即成婚,好不好?”殷离伸出手来,轻轻抚了抚他的面颊,摇头道:“阿牛哥哥,我是不能嫁你的。我的心,早就许给了那个狠心的,凶恶的张无忌了——阿牛哥哥,我有点儿害怕,到了阴世,能遇到他么?他仍旧会对我这样狠霸霸的么?”无忌见她说话神智清楚,脸颊潮红,心下暗惊:“这是他回光返照之象,难道她便要毕命于今日吗?”一时呆呆出神,没听见她的话,殷离抓住了他手腕,又问了一遍。无忌柔声道:“他永远会待你很好的,当你心肝宝贝儿一般。”殷离道:“能有你待我一半儿好么?”无忌道:“老天爷在上,张无忌诚心疼你爱你,他早就懊悔小时候待你这般凶狠了。他——他跟我一般无异,没半点分别。”殷离叹了口气,嘴角上带着一丝微笑,道:“那——那我就放心了——”握着他的手渐渐松开,双目闭目,再也没气了。

无忌将她尸身抱在怀里,心想她直到一瞑不视,仍是不知自己便是张无忌,这些日来,她总是昏昏沉沉,无法跟她说知真相。在她回光返照的片刻神智清明,却又是什么也来不及了说了。其实,到了这个地步,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分别。无忌心头痛楚,竟是哭不出声来,心中只想:“若不是赵明损她脸颊,她的伤未必无救。若不是赵明弃了咱们在这荒岛之上,只要数日间赶回中原,我定有法子救得她性命。”恨恨的冲口而出:“赵明啊赵明,你如此心如蛇蝎,有朝一日落在我手中,张无忌决不饶你性命。”

忽听得背后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待得你见到她如花似玉的容貌,那时又下不了手啦。”无忌霍地转过身来,只见周芷若俏立风中,脸上满是鄙夷之色。无忌又是伤心,又是惭愧,说道:“我对着表妹的尸骨发誓,若不手诛妖女,张无忌无颜立于天地之间。”周芷若道:“那才是有志气的男儿。”抢上几步,抚着殷离的尸身,痛哭起来。谢逊听到哭声,寻声而至,得知殷离身亡,也是不禁伤感。

张无忌在山冈上掘了一个墓穴,将殷离葬好,拆下一段树干,剥去树皮,用殷离的匕首在树干上刻道:“张无忌谨立。”一切定当,这才拜伏在地,痛哭失声。周芷若劝道:“古人言道:两情若是欠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她对你一往情深,你待她也是仁至义尽。只须你不负了今日之言,杀了赵明为她报仇,殷家妹子纵在九泉,也是含笑的了。”

张无忌一番伤心,本已凝聚在丹田之中的毒素复又散开,再多费了七八日之功,才渐行凝聚,待得尽数驱出体外,已是月余之后了。这小岛可和冰火岛、灵蛇岛不同,岛上树木稀疏,绝无野兽,三人的日子过得万分艰难。幸而周芷若知无忌心伤殷离之死,恼恨赵明之诈,复又怜惜小昭之去,待他加意的温柔体贴。

张无忌运神功替谢逊驱去了体内十香软筋散的毒性后,本该替周芷若驱毒,但想到这驱毒法法,须以一掌于贴对方后腰,一掌贴于脐上小腹,青年男女,怎能如此肌肤相亲?但若非这般运功,又不能将自身的九阳真气输入她的体内,一连数日,心下好生踌躇,难以决断。这日晚间,谢逊忽道:“无忌,咱们在此岛上,你想要过多少日子?”无忌一怔,道:“那就难说得很,只盼能有船只经过,救了咱们回归中土。”谢逊道:“这一个多月来,远远也曾见到船帆的影子么?”无忌道:“没有。”谢逊道:“是了!说不定明天便有船只来到,但说不定再过一百年也没船经过。”

无忌叹了口气道:“这荒岛孤悬海中,非海船航道所经,咱们重回中土的盼望,原是十分渺茫。”谢逊道:“时候不长,那也没多大害处,但这种剧毒侵肌蚀骨,日子久了,自然五脏六腑都受损伤。”谢逊道:“是啊。那你怎能不尽早设法给周姑娘驱毒?周姑娘的父母是本教中人,她本人又是峨嵋派一派的掌门,这等温柔有德的淑女,到那里求去?难道你嫌她相貌不美么?”无忌道:“不,不,周姑娘倘若不美!天下那里还有美人?”谢逊道:“那我替你作主,娶了她为妻室。这男女授受不亲的腐礼,就不必顾忌了。”

周芷若本来一旁听着他父子二人说话,忽听得说到自己身上来了,羞得满脸通红,站起身来便走。谢逊跃起身来,张开双手,拦在她的身前,笑道:“别走,别走!这样媒人,我今日是做定的了。”周芷若道:“谢老爷子,你为老不尊!咱们只盼想个法儿回中土去,这当儿怎地说起这些不三不四的话来?”谢逊哈哈大笑,说道:“男女好合,乃是终身大事,怎么是不三不四了?无忌,你父母也是在荒岛上自拜天地成婚。他们当日若非破除了这些世俗的礼法,世上那里有你这个小子?何况今日有你义父为你作主婚。难道你不喜欢周姑娘么?不想替她驱除体内的剧毒么?”周芷若掩了面只是要走,谢逊拉住了她的衣袖,笑道:“你走到那里去,明日咱们不见面了么?啊,我知道了,你是不肯叫我这老瞎子做公公?”周芷若道:“不,不,不是的。”谢逊道:“那你是答应?”周芷若只说:“不,不!”谢逊道:“你是嫌我这义儿太过不成材么?”

周芷若顿了一顿,说道:“张公武功卓绝,名扬江湖。得——得婿如此,更有何求!只是——只是——”谢逊道:“怎么?”周芷若向无忌微掠了一眼,道:“他——他心中实在是喜欢赵姑娘,我是知道的。”

谢逊咬牙道:“赵明这小贱人害得咱们如此惨法,无忌岂能执迷不悟。无忌,你自己倒说说看。”张无忌心中一片迷惘,想起赵明盈盈笑语,种种动人之处,只觉若能娶赵明为妻,长自和她相伴,那才是生平至福,但一转念间,立时想起殷离脸上横七竖八、血淋淋的剑伤来,忙道:“那赵姑娘是我大仇,我要杀了她为表妹雪恨。”谢逊道:“照啊,周姑娘,那你还有什么疑忌?”周芷若低声道:“我不放心。除非——除非你要他——立下一个誓来。否则我宁可毒发身死,不要他助我驱毒。”谢逊道:“无忌,快立誓!”无忌双膝跪地,说道:“我张无忌若是忘了表妹血仇,天地不容。”周芷若道:“我要你说得清楚些,对那位赵姑娘怎样?”谢逊心中暗笑:“这位周姑娘的醋劲好大,还没过门,便要将丈夫管得服服贴贴。站稳了地步,不让他日后有翻覆的余地。”说道:“无忌,你就说得清楚些。”

张无忌朗声道:“妖女赵明为其鞑子皇室出力,若我百姓,伤我武林义士,复又盗我义父宝刀,害我表妹殷离。张无忌有生之日,不敢忘此大仇,如有违者,天厌之,地厌之。”周芷若嫣然一笑,道:“只怕到了那时候,你又手下容情呢。”谢逊道:“我说呢,拣日不如撞日,咱们江湖豪杰,还管他什么婆婆妈妈,繁文褥节,你小两口子不如今日便拜堂成亲吧。这十香软筋散早一日驱出好一日。”无忌道:“不!义父,芷若,你们听我一言。殷姑娘待我情意深重,她自幼便以我为夫,我心中也已以她为妻,虽无婚姻之事,却有夫妇之义,她尸骨未寒,我何忍即行另结新欢?”

谢逊沉吟道:“这话倒也说得是,依你说那便如何?”张无忌道:“依孩儿之见,孩儿今日先和周姑娘订立婚姻之约,助她疗毒驱毒,这就方便得多,天幸咱们得回中土,待孩儿手刃赵明,夺回屠龙宝刀,交回义父手中,那时再和周姑娘完婚,可说两全其美。”谢逊笑道:“你倒想得挺美。要是十年八年,咱们也回不了中土呢?”张无忌道:“三年之后,不论咱们是否能离此岛,就请义父主持孩儿的婚事便是。”谢逊点了点头问周芷若道:“周姑娘,你说怎样?”周芷若垂头不答,隔了半晌,才道:“我是个孤伶仃的女孩儿家,自己能有什么主意?一切全凭老爷子作主。”谢逊哈哈笑道:“很好,很好。咱们三人一言为定。你小两口是未婚夫妇,不必再有什么顾忌。无忌,你给我的小媳妇驱毒吧。”说着大踏步走向山后。

无忌道:“芷若,我这番苦衷,你能见谅么?”周芷若微笑道:“只因是我这个丑样的,你才推三阻四,要是换了赵姑娘啊,只怕今晚就——”说到这里,转过了头,不好意思再说。无忌怦然心动,寻思:“当大伙儿同在小船中飘浮之时,我曾痴心妄想,同娶四美。其实我心中真正所爱,竟是个无恶不作、阴毒狡猾的小妖女。我枉称英雄豪杰,心中却如此不分善恶,迷恋美色。”周芷若回过头来,见他兀自怔怔的出神,站起身来,便要走开。无忌伸手握住她手一拉,不料周芷若功力未复,脚下无力,身子一晃,便倒在他的怀里,嗔道:“我是一世受定你的欺侮啦。”

无忌见她轻颦薄怒,楚楚动人,抱着她娇柔的身子,低声道:“芷若,咱俩幼时在汉水中一见,不意终能如我所愿。在光明顶我独斗昆仑、华山两派四老之时,多谢你指点救命。”周芷若倚在他的怀里,说道:“那日我刺你一剑,你也恨我么?”张无忌道:“你没刺正我的心口,我便知你对我暗有情意了。”!周芷若呸了一声,脸颊晕红,说道:“早知如此,当日我一剑刺正你的心口,多少干净。也免得以后无穷岁月之中,给你欺侮,受你的气。”无忌抱着她的双臂紧了一紧,说道:“我此后只有加倍疼你爱你。不知咱俩是否能回归中土,我二人夫妇一体,我怎会给你气受?”周芷若侧过身子,望着他脸,说道:“要是我做错了什么,得罪了你,你会打我、骂我、杀我么?”无忌和她脸蛋相距不过数寸,只觉她吹气如兰,忍不住在她左颊上轻轻一吻,说道:“似你这等温文斯文、端庄贞淑的贤妻,那里会做错什么事?”周芷若轻轻抚摸他的后颈,说道:“便是圣人,也有做错事的时候。我从小没爹娘教导,难保不会一时胡涂。”无忌道:“当真你做错什么,我自会好好劝你。”周芷若道:“你对我决不变心么?决不会杀我么?”无忌在她额上又轻吻一下,柔声道:“你别胡思乱想了。那有此事?”周芷若颤声道:“我要你亲口答应我。”无忌笑道:“好吧!我对你决不变心,决不会杀你。”

周芷若凝视他双眼,说道:“我不许你嘻嘻哈哈,要你正正经地说。”无忌笑道:“你这个小小脑袋之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心想:“总是我对赵明、对小昭、对表妹到处留情,令她难以放心。可是自今而后,那里便有此事?”于是收起笑容,庄言道:“芷若,你是我的爱妻。从前三心两意,只望你既往不咎。我今后对你决不变心。就算你做错了什么,我是重话也不会舍得责备你一句。”周芷若道:“无忌哥哥,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可要记得今晚跟我说过的话。”指着初升的一勾明月,说道:“天上的月亮,是咱俩的证人。”

张无忌道:“对,你说得不错。大上明月,是咱俩证人。”他仍是将周芷若搂在怀里,望着天边明月,说道:“芷若,我一生受过很多很多人的欺骗,从小为了太过轻信,不知吃过多少苦头,到底有多少次,这时候记也记不起来了。只有冰火岛上,和爹爹、妈妈、义父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那才没有人世的奸诈机巧。我第一次回中原,一个叫化子弄蛇,骗我探头到布袋中瞧瞧里面的蛇。不料他把布袋套在我头上,将我擒了去。我又那料得到,咱们同生死、共患难的来到这个小岛之上,赵姑娘竟会在第一晚的食物之中,便下了十香软筋散的剧毒?”周芷若笑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到得黄河悔已迟。”

无忌心中突然间充满了幸福之感,说道:“芷若,你才真正是我永远永远的亲人。你一直待我很好。日后咱们倘若得能回归中原,你会帮我提防着许多奸滑的小人。有了你这个贤内助,我会少上很多当了。”周芷若摇头道:“我是个最不中用的女子,懦弱无能,人又生得蠢。别说和绝顶聪明的赵姑娘天差地远,便是小昭,这等深刻的心机,我那又及得上她的万一?你的周姑娘是个老老实实的笨丫头,难道到今天你还不知道么?”无忌道:“只有你这等忠厚贤慧的姑娘,才不会骗我。”周芷若转过身来,将脸伏在他的怀里,柔声道:“无忌哥哥,我能和你结为夫妇,心里是快乐得了不得,只盼你别因我愚笨无用,将来瞧我不起、欺侮我。我——我会尽我所能,好好的服侍你。”

两人坐在海滨,情话绵绵,不知夜之渐深。

次日无忌即以九阳神功,助周芷若驱除体内毒素。运功之下,初时竟是出于意料之外的方便,想是她饮食不多,中毒不如他与谢逊之深。但驱到第七日上,忽觉周芷若体内有一极阴寒的阻力,和他的九阳真气相激相抗,周芷若虽尽力克制,亦是不易引导九阳真气入体。无忌惊异之下,请教义父。谢逊沉吟半晌,说道:“这道理我也说不上来,多半是她峨嵋派历代师父都是女子,所习内功偏于阴柔一路。”无忌点头称是。好在周芷若内功修为和无忌相差极远,当无忌催动神功之时,她体内阴功终被压制了下去,但如此运功,却又比替谢逊驱毒时费力得多。无忌隐隐觉得她体内阴劲蕴积未成,但日后成就,竟是非同小可,不禁赞道:“芷若,尊师灭绝师太实是一代人杰。她传给你的内功,法门高深之至,此刻我已觉得出来。你遵此用功,日后成就可和我的九阳神功并驾齐驱,各擅胜场。”周芷若笑道:“你骗我呢!峨嵋派武功!怎能和张大教主的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法相比?”无忌道:“芷若,你天性淳厚,武功的招数上虽然所学不多,但内功的根基已扎得极佳。我太师父言道,武学钻研到最高深时,往往和每人资质有关,而且未必聪明颖悟的便一定能学到最高的境界。据说贵派创派祖师部女侠的父亲郭靖大侠,资质便十分鲁钝,可是他武功修为震古铄今,太师父说他自己,或者尚未达到郭大侠当年的功力。你峨嵋派内功的法门似尚在武当派之上,依我瞧啊,你将来的成就,当可凌驾灭绝师太之上。”

周芷若横了他一眼,娇嗔道:“你要讨好我,也不用说我武功好。我能学到先师十分之一的本事,也就心满意足了。你几时把你的九阳神功,挪移乾坤功夫教我一两手,我才多谢你呢。”无忌沉吟未答。周芷若道:“你说我不配做张大教主的徒弟吗?”无忌道:“不!我察觉你的内和我学截然不同,那是压根儿相反的路子。要是我来教你,那是世上艰险无比之事。”

周芷若叹道:“你不肯教,也就是了。学武功最多是学不成,还能有什么危险?”张无忌正色道:“不,不!我这九阳神功是纯粹阳刚的内功,你现下所习的峨嵋派内功,却纯是走的阴柔路子。如果你再练我的功夫,阴阳汇于一体,除非是如我太师父这等武学奇才,或许能使之水火相济,刚柔相调,只要差得一步,那便是走火入魔之祸。嗯,等你日后内功大成之时,我那挪移乾坤的心法,你倒是可以学的。”周芷若笑道:“我是跟你说着玩呢。以后我时时刻刻都跟你在一起,你的武功和的的武功有什么分别?我生来懒懒散散,你的九阳神功一定难练得紧,你便是逼着我练,我也怕难呢。”无忌听她如此说,心中甚是甜蜜。

如此情意缠绵,不觉时日之逝。匆匆过了数月,冬去春来,周芷若说自觉体力已然全复,想来毒性已然驱尽。这一日春光明媚,岛东几株桃花开得甚美,无忌折了几枝桃花,去插在殷离的墓前,想起这位表妹一生困苦,恐怕连一天福也没享过,正自伤神,必听得海中鸥鸟大声咕噪。无忌一抬头,忽见远处海上一艘帆船,正鼓浪向岛上驶来,这一下喜出望外,忙纵声叫道:“义父,芷若,有船来啦!”

谢逊和周芷若听到叫声,先后奔到无忌身旁。周芷若颤声道:“无忌哥哥,怎么会有船只到这荒岛上来?”无忌道:“那也真奇怪得紧,难道是海盗船么?”不到半个时辰,那帆船已在岛外下锚停泊,一艘小船划向岛来。无忌等三人迎到海滩,只见小船中的水手都是穿着蒙古水师的军装。无忌心中一动:“难道赵姑娘良心发现,又回到岛上来?”斜向周芷若一瞥,只见她秀眉微蹙,胸口起伏,显是也担着极大的心事。片刻间小船划到,五名水手上得海汉滩,为首的一名水师军官躬身向无忌道:“这位是张无忌张公子?”无忌道:“正是。长官何人?”那人听到无忌自承,神色间极是欣慰,说道:“小人贱名拔速台,今日找到了公子,当真幸运之至。小人奉命前来,迎接张公子、谢大侠回归中土。”他只说张谢二人,却不提周芷若的名字。张无忌还了一揖,说道:“长官远来辛苦,却不知是奉何人所遣?”那拔速台道:“小人是驻防福建的达花鲁水师提督麾下,奉勃尔都思将军之命,前来迎接。勃尔都思将军一共派出海船八艘,在这一带闽浙粤三省海寻找公子和谢大侠。想不到倒是小人立下首功。”他言下之意,显是他的上司许下诺言,谁能找到张无忌的便有升赏。

无忌听他所说的那些蒙古将军的名字均不相识,料想那些将军也是转辗奉了赵明之命,问道:“你可知为何前来接我?”拔速台道:“勃尔都思将军吩咐,张公子是大大的贵人,乃是当世的英雄豪杰,命小人找到之后,用心侍候。至于何以迎接公子,小人职位低微,未蒙将军示知。”周芷若插口问道:“可是明明郡主之意么?”拔速台一怔,道:“明明郡主?小人没福见过。”周芷若冷冷的道:“什么福不福的?”拔速台一怔,道:“明明郡主乃是我蒙古第一美人,不,乃是天下第一美人,文武全才,是汝阳王爷的爱女。小人怎有福气一见郡主的金面?”周芷若哼了一声,不再言语了。

无忌向谢逊道:“义父,那么咱们便上船去吧?”谢逊道:“咱们到那边山洞中取了随身物品,便可上船,长官请在此稍候。”拔速台道:“让小人和水手们替三位搬行李吧。”谢逊笑道:“咱们有什么行李?不敢劳动。”携了无忌和周芷若的手,走到山后,站定脚步,道:“赵明忽然派船来接咱们回去,其中必有阴谋,你们想该当如何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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