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重温──射雕英雄是怎样炼成的

　　坊间曾热烈地讨论过古龙剧为什么没有金庸剧那么火。是的，古龙剧诡谲神秘，悬念丛生，其情节之跌宕比金庸有过之而无不及，应该说很适合拍成电视剧。但是，请不要忽略这一点：在古龙剧中，我们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在金庸剧中，我们却常常能找到可以学习的榜样。古龙剧给你一个神话，这个神话是只见其韵不见其形；金庸剧给你一个神话，这个神话是既神奇又具体。

　　从某种意义上说，几乎每一部金庸剧都是一个少年英雄的成长史。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爱看金庸剧，它不仅仅是武侠剧，它也是江湖版《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它还被称为成人童话，已经长大的人可以通过金庸剧来重构生命史。最早告诉我们英雄炼成模式的，是83版《射雕》。

　　1、身世凄苦

　　也许是为了突出郭靖的资质鲁钝，其父母--朱铁和饰演的郭啸、苏杏璇饰演的李萍之风雅也就远远不及谢贤的杨铁心和李司棋的包惜弱。不过，千万不要仅凭此来判断郭靖的出身，虽然在金庸剧中他的出身的确算是比较低微的了，可也是有名有姓的梁山好汉郭盛的后人。身为名人之后还不是最主要的，关键是从出生开始便命运多舛。李萍临盆之际便遭灭门之灾，于乱军中生下郭靖，其后又辗转到了蒙古大漠，郭靖便在塞外恶劣的环境中生长起来。这个环境包括物质环境，也包括人际环境。李萍住的蒙古包，周围从来没见过一只羊，老人家一出场，也总是在缝补着破衣烂衫；郭靖本人则照例被那个自以为是的都史叫做“汉狗”，动辄受鞭挞。饶是鲁钝如郭靖，在这样的环境中也会早熟，幼小的心灵老早就懂得了什么是民族大义。我们要的就是他们早熟，才能早早闯荡江湖，早早经历人生，早早成为英雄。

　　其他金庸剧男主角，几乎无一例外都有着凄苦的身世：杨过也是幼年丧父，而且为父亲的恶名所累，不见容于黄蓉全真教等人；张无忌就更惨了，父母双双当着他的面自尽；胡斐也从小就背上了为著名的父亲复仇的枷锁；身世之苦，尤以乔峰为最，这个契丹人的后裔被自己的身世折磨一生，名誉爱侣尽丧，最后死也死于自己的身世上。他们都是英雄，成为英雄的首要代价就是身负家仇国恨，童年越凄惨，长大后的成就反而越大。

　　2、名师启蒙

　　苦则苦矣，英雄们却无一例外地遭遇名师，想不成名都难。郭靖的师父很多。他小时候特别笨，和师父太烂有关。江南七怪武功平平，却格外把自己当回事，以至于教不好徒弟还老拿徒弟出气。江毅饰演的柯镇恶其实相当传神，我看他这一辈子就演了个柯镇恶是名传千古的角色。朱聪枉为妙手书生，他的本事郭靖就没有学到分毫。83《射雕》里只见郭靖学习根本不适合他的越女剑，其他五怪都像是韩小莹的助教，主业是在教务处长柯镇恶的带领下专门整顿被邻校开除的梅超风同学带来的不正之风。所以说江南七怪没有完成启蒙少年英雄郭靖的任务，只把他当傻孩子看待。哲别师父稍好一些，起码教会了郭靖射雕这一项难度颇高的技术，郭靖荣获金刀驸马，哲别师父当居首功。这些师父基本上都是在教技术，真正完成武术启蒙的，是资深特级教师洪七公。洪七公本人的武功就特别高强，基本上都是别人找他比武，不像江南七怪，哭着喊着跟人比武立万儿。洪老师的高明之处在于领会了“因材施教”的要义，决不要郭靖去练什么轻盈的越女剑，而是为他度身定制了一套“降龙十八掌”的教学大纲。洪老师雅量高致，根本就不在乎门户之见，连师父也不要郭靖叫，深知“快乐教学法”的前提在于营造一种平等的师生关系。洪七公的饰演者刘丹，功力着实不弱，看着洪七公，谁会想到《上海滩》里那个黑社会老大冯敬尧？刘丹让洪七公除了具有一个特级教师的所有素质：智慧、洒脱、正直、幽默之外，还变得十分可亲可爱。而郭靖书本知识的获得则有赖于老顽童周伯通弄来的《九阴真经》，名师编著的课外辅导书历来十分重要，在黄药师组织的两校智力竞赛中，全凭周伯通押题准确，丐帮队才一举击败了白驼山队。

　　其他小英雄如杨过等皆师出名门。杨过的启蒙师父小龙女是杀手级人物，一般她一出场，对手望风退避好几里。张无忌先由金毛狮王谢逊开蒙，后有张三丰悉心调教。胡斐不用说了，连小混混韦小宝都得到天王级教师陈近南的亲授。在遇到风清扬之前，令狐冲对付田伯光也觉得吃力。若无名师指点，即便是身世再苦的孩子，也只能郁郁终了，断不会成为英雄。

　　3、邂逅奇女

　　单是名师指点下的武林高手，可以成为英雄，但不能成为金庸剧中的英雄。金庸剧中的英雄不仅要得到同性的承认，还必须得到异性的青睐。83《射雕》从第八集开始才真正变得好看，因为在这一集里，郭靖遇到了黄蓉。一般来说，邂逅黄蓉这样的“小妖女”是少年英雄们人生际遇的转折点，标志着他们的人生旅途正式开始。郭靖与黄蓉从张家口邂逅，到最后“鸳盟已谐”，中间一连串的奇遇和种种风险，都与两人共同有关。尤其是在剧集的后半部分，郭靖与黄蓉之间所发生的事，竟然呈现了一种奇妙的对称。先是在大内宫庭，郭靖被欧阳锋打成重伤，黄蓉陪他在牛家村密室里疗伤七日七夜，把他从鬼门关边上拉了回来；而后是在铁掌峰上，黄蓉被裘千仞打成重伤，郭靖背负她连闯四关上山求一灯施救，终于也捡回了她一条小命。再然后郭靖对黄蓉生出了误会，以为是她爹黄药师杀害了他师父江南五怪，凄然怆然与她一刀两断；误会冰释后经过了若干曲折，眼看就要重圆了，突然冒出一个华筝，黄蓉便又起了误会，以为郭靖对华筝余情未了，当即愤然离去。

　　一般说来，少年英雄初学有成必然下山或入关，则比邂逅奇女，奇女必然大有来头，黄蓉不用说了，郭靖自打认识了黄蓉，交际圈便也骤然扩大。什么梅超风，在《铁血丹心》里无人能敌的人物，到了《东邪西毒》里，也只不过是黄蓉的一师姐；什么西毒，黄蓉管他叫声伯伯他也得答应；什么北丐，黄蓉的几盘菜便哄得他做了郭靖的师父。奇女的功能之一，便是为这些孤苦无依的少年英雄提供一个有身份的岳家做背景。赵敏是王爷之女，任盈盈的身后站着最大的黑社会帮派，梦姑可以动用整个西夏的国力。越是出身卑微的男主角，金庸给他的聘礼越是丰厚。低贱如韦小宝，夫人娘家的势力却是众英雄中最大的。与来自名门的奇女相遇，是少年踏上英雄之旅的必经之路。

　　4、博采众长

　　仅凭一种武功扬名天下，那是小侠们的路数，作为大侠，必然兼容并蓄，博采众长。前面已经说过郭靖师父众多，那不成气候的江南七怪，唯有三师父或四师父给予郭靖实质性的帮助，在下江南之前，他郑重地教导郭靖：“打不赢，跑！”除此之外，不可忽略郭靖在大漠曾得郝大通助其打通经脉，在灵蛇山庄误打误撞喝了白子翁视如性命的蛇血，在桃花岛被老顽童逼着学习双手互搏和九阴真经，在全真教悟透天罡北斗阵，更阅尽《武穆遗书》，军事上也能运筹帷幄，助铁木真平息了儿子的叛乱。众人拾柴火焰高，木讷如郭靖也终成一代武学宗师。

　　郭靖侠则侠矣，但始终没有自己独创的武功，对于他来说，能够把降龙十八掌打出自己的特色就已经很不错了。相比之下，杨过算是一个有创造性的少年。先得小龙女传授古墓派武功，又得欧阳锋传授蛤蟆功，最后精血诚聚自成一套“黯然消魂掌”，称呼也不必再拘泥于南侠北侠之类，而独称“神雕大侠”。张无忌先有谢逊，后有张三丰，中间巧习得九阳真经，可惜也没有自成一派。令狐冲基本上没有脱离华山剑法，只不过在风清扬指点下自悟“无剑胜有剑”，从此不拘一格，加之误学吸星大法，更有桃谷六仙往他体内乱输真气，令狐大侠的武学渊源也颇热闹。段誉于武学上平常，也能习得六脉神剑和凌波微步。除韦小宝外，能够称得上大侠的金庸剧男主角，无一不是海纳百家。

　　5、一战扬名

　　郭靖同学给人的惊喜相对而言比较温和，几乎每一次考试都让人提心吊胆，最后险险及格。第一次是应江南七怪和丘处机之约与杨康比试，依平时成绩看，杨康同学断不会输给郭靖，但他就是输了，从此决定了郭靖同学“福将”的命运，在关键时刻他总是能够莫名其妙地获胜。被困铁掌山冰窖时，他的降龙十八掌也能适时发挥作用，最后在期末考试“华山论剑”中，他也充分发挥了打持久战的精神，和黄药师大战三百回合不露败相，致使本届华山论剑的排名无法定夺。

　　比起郭靖同学的成长之缓慢，其他同学的锋芒较早就显露出来。杨过从古墓中出来便已不同凡响，在丐帮英雄大会上，喜遇出走的小龙女，心情一舒畅，轻松击败蒙古王子霍都和金轮法王，扬了国威，让憨厚的郭靖伯伯喜出望外，恨不得立刻把女儿嫁给他。TVB84年版的《神雕侠侣》拍这一场挑战的戏拍得十分好看，刘德华的杨过正当青春年少，英俊跳脱，略带轻蔑和顽皮，戏耍霍都时口角噙笑，身姿潇洒，使人难忘。张无忌则是光明顶一役名扬天下，明教那帮老人立刻就传位于他。令狐冲是在内伤未愈的情况下，仅凭一剑击退15名杀手，保全华山一众安全，那时他刚刚练完风清扬所授独孤九剑。可惜这一役给他带来的不是好名声，而是偷窃辟邪剑谱的嫌疑。

　　大部分的少年英雄初学有成时，都会经历一次战役，试出火候，相当于一次成人礼，换句话说，考验他们的时候到了。接下来，已经成长起来的少年英雄们就将遭遇误解、受伤、背叛等等，惊涛骇浪一路相伴，直到他们完成民族或家族大业。不过没关系，英雄已经成长起来了。